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财政司司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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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匠

洪拳不只有拳脚功夫,亦有不少兵器招式,如图中的关刀。这是我年轻时随师父邝铁夫参加美国东部国术武馆的观摩活动,向在场同道示范关刀。

刚柔逼直分定寸,提流运制订乾坤。

这一对对联,我想大部份人读完都会摸不着头脑,但洪拳子弟应该不会陌生。刚、柔、逼、直、分、定、寸、提、流、运、制、订,是洪拳的「十二桥手」,前人在最后加上「乾坤」二字,成为一对七言对联,是洪家拳术的精髓所在。

单看字面,外行人不可能想像「刚」、「柔」、「逼」、「直」是怎么样的动作。有兴趣的朋友,可以翻看1976年的港产功夫片《陆亚采与黄飞鸿》。导演在电影开首,先由主角刘家辉示范各式桥手,这种深入介绍一门功夫的拍摄手法,在电影史上极为罕见,导演对该门功夫必然有深入的认识,并且更有个人执着。这位武痴导演,就是一代洪拳宗师刘家良师傅,我的一位良师益友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,《陆亚采与黄飞鸿》一类的邵氏功夫片,是我和一班习武师兄弟的心水电影。当时我在美国波士顿读书和工作,那里的华裔人口很少,市内没有专门戏院上映华语电影,每当知道有港产功夫片在美国上映,我们都不怕长途跋涉,开四小时车到纽约的戏院观看,然后再开四小时车回到波士顿,可见我们当年的狂热程度。

刘家良师傅的父亲刘湛,和我的师公林祖都是「猪肉荣」林世荣的徒弟,传奇人物黄飞鸿的徒孙,论辈份,刘家良师傅是我的师伯。我认识刘师傅已有多年,每次听他分享练拳心得和拍电影的轶事,都是一件赏心乐事。上月底,我到东南亚访问期间,传来刘师傅仙游的噩耗,人在海外忆起故人,心情特别难过,慨叹人生无常。

我在1992年回到波士顿,和女儿(右二)探访我的洪拳师父邝铁夫。邝师父与刘家良师傅同为林世荣的徒孙,份属同辈。

印象中,刘家良师傅是一个「旧派」人物,即使时代转变,都依然忠于自己的传统作风:重义气,讲信用,尊师重道、饮水思源。这些中国人的传统美德,一般人都能够明白、实践,即使是一介武夫都能够赢得各界尊重。尤记得年前刘师傅在香港电影金像奖获颁终身成就奖,他在台上致谢,甫开腔就强调自己是洪拳弟子,黄飞鸿的第四代传人,并答谢父亲留给他的唯一「遗产」--功夫。这一种重情重义的个性,于我们这一代在这个特殊环境成长的人特别受用。

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香港,治安欠佳,社会动荡,物质匮乏,娱乐不多,不少年轻人,特别是基层青年会到武馆学功夫,望有一招半式傍身,亦为强身健体,增加搵工机会。我到今天都清楚记得当年天台武馆的盛况,每日黄昏开始,各家武馆的师兄弟就会排列整齐,练习拳脚兵器套路,舞龙舞狮,配合锣声鼓声,的确是昔日老香港的一道独有风景。

多谢关德兴师傅和石坚师傅,他们将货真价实的功夫引进港产片,将功夫和港产片都带到另一个层次,树立香港功夫电影类型。年轻的刘家良师傅,当年就是凭着灵活身手,开展长达半世纪的银色旅途,参与四百多套电影的演出与制作,演而优则导,拍摄出一系列充满阳刚味道、硬桥硬马的武打电影,为香港电影史写下重要一章。

重温刘家良师傅的电影路,又令我想起他「旧派人」的作风。刘师傅的电影,继承关、石一脉,货真价实,童叟无欺,卖的是多年苦练得来的拳脚功夫,多年来持续钻研、深化,再在稳健的传统基础上注入新意,不会为了赶潮流,而去做一些经不起时间考验、粗制滥造的劣品。作为中华国术的传人,他亦尝试以电影作为延续功夫文化的工具,让中华国术精髓能够在大银幕上得以流传。

这一种「旧派人」作风,并非在刘师傅一类电影匠人身上独有,在其他传统行业如教育、制造、饮食、创意文化、音乐、建筑等等,香港都有一班默默耕耘的匠人,他们以毕生时间和精神守卫各自范畴的优良传统,让它们得以传承,发扬光大。

这一种匠人精神(Craftsmanship),投入的成本高,但金钱回报却不成正比,在经济学上是「蚀本生意」,今天较难得到年轻一代认同。我在中学教剑击时亦发现,现今的学生多喜欢「分散投资」,打剑之余还要游水、弹琴、朗诵、辩论,还未计算课后的补习班。他们有这种选择,当然不是希望有朝一日参加运动会的「十项全能」,很多时候只是为了打造一张亮丽的CV。

社会竞争激烈,年轻人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,在这样的气氛下,如何推广匠人精神,让各行各业继续有优质的匠人守护,甚至如刘师傅一类的行业巨匠出现,是值得社会思考的问题。

2013年7月21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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